你不能给大屠杀镀上黄金

安瑟姆·基弗(Anselm Kiefer)对大屠杀和纳粹遗留的问题很感兴趣。他的作品规模宏大，涉及纳粹宏大的象征，他努力解决一个问题，许多批评他的人引用了西奥多·阿多诺(Theodor Adorno)的名言，“在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虽然不是完全没有根据，但与基弗的工作相反的观点太简单了，而且有点油腔滑调。这句话被收录在《文化批评与社会》一文中棱镜(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1967年)，塞缪尔·韦伯和雪莉·韦伯翻译。在开头一段，阿多诺写道:

文化评论家对文明不满意，他的不满完全是文明造成的。他说得好像他代表着纯粹的自然或更高的历史阶段。然而，他的本质必然与他自以为优越的东西是相同的。

这些都是基弗作品的观众必须面对的令人不安的问题。艺术家不满的本质是什么?他是否相信自己可以拯救这个主题，并将大屠杀带入艺术领域?他是否认为自己代表了一种“纯粹的本性”?

13幅画中的许多安塞姆·基弗:出埃及记在高古轩(2022年11月12日至12月23日)的展览是巨大的;它们由各种工艺和材料组成，包括乳液、油、丙烯酸、虫胶、金叶、铜叶、沉积物、金属、织物、木材、头发、绳子、陶土、购物车、裙子和画笔。其中七幅画描绘了一个巨大的废墟。“Für保罗·策兰”(为保罗·策兰，2021)，超过12乘18英尺，描绘了由阿道夫·希特勒的建筑师阿尔伯特·施佩尔设计的腐朽和未使用的齐柏林大看台。2019年，纽伦堡市必须决定如何处理这个美化希特勒和纳粹主义的帝国规模的建筑和景观。该市首席文化官员朱莉娅·雷纳(Julia Lehner)表示，“我们不会重建，我们不会恢复，但我们会保护。这是一个时代的重要见证，它让我们看到独裁政权是如何自我管理的。”

基弗从1981年开始创作了参考策兰早期著名诗歌《死亡赋格》的作品。在这首诗中(由Michael Hamburger翻译)，策兰写道:

他更甜美地呼唤死神死神是来自德国的大师
他现在更黑暗地呼唤，抚摸你的琴弦，你就会像烟雾一样在空中升起
那你就会有个坟墓在云中，那里有一个人不受限制地躺着。

骨灰在基弗的画中意味着什么?它们是云端的坟墓，埋葬着数百万被谋杀的人吗?基弗把这座建筑描绘在黑色的地面上，并把它献给策兰，这是他的意图吗?把它的古典建筑的肮脏和它对古罗马和希腊的梦想戏剧化，意味着什么?在齐柏林大看台为未来的德国建造的时候，只有雅利安人能够来欣赏它所代表的意义。基弗把它献给罗马尼亚出生的犹太诗人策兰(Celan)，他的父母在集中营被杀害，这是在强调纳粹德国的失败吗?

1958年，当策兰被授予不莱梅奖时，他这样评价奥斯维辛后的诗歌:

在所有的损失中，只有一样东西是可以触及的、亲密的、安全的:语言。是的,语言。尽管发生了种种情况，它仍然安然无恙。但它必须经历自己的缺乏答案，经历可怕的沉默，经历杀人言语的千百个黑暗。它通过了。它无法用语言描述正在发生的事情，但我经历了这一切。经历过，可能会重新出现，因为这一切而变得“充实”。

在保罗·策兰诗文选集(2000)，译者约翰·费尔茨纳(John Feltsiner)引用了诗人的话:“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诗人放弃写作，即使他是犹太人，他的诗歌语言是德语。”在他后期的诗歌中，策兰把德语撕碎了。他使用新词，用一种支离破碎的语言写作，无法用语言描述所发生的事情。他不得不发明自己的词语，而基弗从许多来源和文化中挪用了象征和隐喻。

“Für保罗·策兰”是一座博物馆，这让我想起了罗伯特·史密森(Robert Smithson)写过的一句话:“[…]博物馆和公园是地面上的墓地——凝固了过去的记忆，作为现实的借口。”基弗所认同的现实源于德国浪漫主义，尤其是相信艺术家可以在创造性和神圣之间，在人间和天堂之间进行调解。通过他对铅和金的使用，他提出艺术家是一个炼金术士，可以将惰性物质转化为精神。这就是我发现基弗的工作令人不安的地方。在《出埃及记》(Exodus, 2022)中，他选择了神谕，召唤了被提(Rapture)，铅购物车倾斜着指向金色树叶的天空。他似乎相信这位艺术家拥有一种精神上的、超人的力量。

据画廊介绍，“Danaë”(2016-21)高超过12英尺，长超过40英尺，

[…]是这个装置的主要元素，它融合了柏林滕珀尔霍夫机场的巨大内部空间，以及古希腊神话中宙斯化身为一场金色的阵雨，这导致了绘画中金叶的突出使用。这个传奇的遗址建于中世纪属于圣殿骑士团的地区，于1923年作为机场综合体开放，在第三帝国时期得到了广泛的开发，并在冷战期间的柏林空运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值得注意的是，这座退役设施最近被用来为难民提供临时住所，将其与《出埃及记》的主题联系起来。

书中没有提到基弗使用的一点透视法，这是一种权威的决定，告诉观众站在哪里才能欣赏作品的空间性。在希腊神话中，Danaë的父亲Acrisius在预言中被告知他将被他女儿的儿子杀死。阿克里西乌斯把女儿锁在地下密室里，宙斯伪装成黄金雨进入密室，使她怀孕。当她的父亲得知此事，他把Danaë和婴儿放在一个箱子里，让他们在海上漂流。多年后，他的儿子珀尔修斯意外杀死了阿克里修斯。

基弗在“Danaë”中的预言是什么?他相信什么奇迹?这是艺术家作为创造者的奇迹吗?用黄金来掩盖答案的缺失，并将黄金与受孕和预言长者的死亡联系在一起，这意味着什么?安瑟姆·基弗是画坛的斯皮尔伯格。两人都是效果大师，并对自己的天赋深信不疑。人们不禁对他们在各自的媒介中所做的事情印象深刻。然而，这样的印象就足够了吗?

安塞姆·基弗:出埃及记继续在高古轩(555西24街，切尔西，曼哈顿)持续到12月23日。展览是由画廊组织的。